余秀华新作选读——在荆门的一天

◆跟踪几个乞丐

1.
阳光一步步跟上天桥，我的拐杖压住风脚
然而风还是回旋在两个阶梯的交接处
他，跪在自己的白须里，叩首又叩首
向东来西往的人，向南来北往的云
向一片空茫

我依靠在自己的拐杖上，蹲在和他同样的高度
我不发言，不施舍
他偷偷地点燃了一根烟
我被呛出了泪，砸在地上，压住尘埃

人丁兴旺
在这个天桥上。红裙子绿裙子
黑皮鞋，绿皮鞋
这个天桥把他们抬高，放下
那么多人按住心头的一碗水

一个小时
他的瓷碗响了六次
我抱紧新买的瓷碗，夹紧我的尾巴

我突然想起了几个字--------
人性繁华

2.
跟踪他是一件费力的事情，当我拄拐而行
所幸他时时被耽搁---------
当他向一个人乞讨，他就单膝着地
如一个求爱的姿势

中午的城市，掠过大片乌云
他成功的机率那么小
一个玩苹果4的年轻人推了他一把
--------没看到老子的裤子破了个洞吗

过马路的时候，我跟丢了他
人声鼎沸， 能洗去我几辈子的孤独

不远处，另一个他同样跪在那里
不歇叩首

白天越来越长，雨水无法推迟黄昏

◆算命先生

你的门朝南开
------对，我的卧房门
我的厨房门朝北，。。笼门朝西
至于大门，它生错了方向，先生不怪

你第一次搞对象没有成功
------是啊，失败地结婚了
而且我搞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
你说我73岁就是好运气了
那，再搞对象， 能成功吗

你今年运气不好
------会S吗？
不会不会，绝对不会

可是我 已 经 S 了
我生气地摸出一张准备给朋友上坟的阴钞递给他

唉哟，我的妈呀
他拔腿就跑，丢了我坐着的小板凳

◆在一个公墓里

我进去的时候，雨开始下
一扇扇门关得无声无息
-------你们谁和我说一句话，我就给你们烧Q
或者，请喝酒

总有一些人生前住在云端的
也有人S后住在云端
-------尽管，我们相信泥土

松涛如一行行象形文字
我读出前半行，你读后半行

在一个石碑前，我笑嘻嘻盘腿而坐
------你S的那一年，我哭完了眼泪
看看我多么愚蠢啊
你的沉默是最大的高傲

反正，我今天不能陪你喝醉了
这雨停不停，我都要回家
--------尽管，我无家可归

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12年5月13日 21:33:15